2015年10月25日 星期日

[小說-麥智仁傳道筆記] 好想談戀愛一

在我的傳道生涯中,最常遇到的是年輕人的戀愛問題。在愛情裡,每個人都是那麼獨特,所受的傷都是那麼深刻,明明有些愛情故事,別人聽起來是那麼幼稚。
對了,我是麥智仁,那位在自控碩士畢業前,就「立志」要當牧師的那位。現在我是教會的「傳道」,這是怎麼樣的工作呢?每家教會的制度不盡相同,讀者故且將「傳道」想成做為「牧師」前的必經之路吧!

從碩士班時期,在教會就負責青少年輔導的我,畢業後經過一連串事件,最後進了神學院念書。畢業後,就留在原受洗教會擔任青少年區塊的傳道。從輔導到傳道,「牧養」(這又是教會界術語)的對象都是青少年,以為熟門熟路的,做起來很輕鬆嗎?如果一個月30天中,總有25個深夜會被Line的免費通話叫醒,電話另一頭又是哪個心碎的青少年需要傾聽和禱告,這種日子過個半年,還沒爆肝真的要偷笑了。

在這些心碎的故事中,猶以「戀愛問題」居多,課業壓力而延伸的「親子問題」次之。因為這樣,某天我召集了兩位青少年輔導開會,決定我們要用兩個月八週、每週一小時,開辦青少年的「婚前輔導」課程。我想,讀者們可能以為,青少年就以結婚為前提來探討戀愛議題,或許太誇張了吧?或者,許多人以為,反正基督徒的戀愛觀就是「婚前守貞」,四個字以蔽之。我想,不是這樣的,我們視情侶先成為親密的朋友(以此為目標),有深厚的友誼做為基礎,結婚後盡情享受性愛的歡愉(這是上帝的禮物)。而婚姻中遇到的困難,因為彼此有足夠的信任為底,會更有利於一同面對。我們稱之為「愛的存款」。

所以我們的訴求並非「婚前守貞」如此簡單;不過,結婚前的交往之中若有衝動,當然還是忍一忍先。

我們利用暑假期間上了這套課程。有一通電話打來,在開學後的某個深夜(其實是Line的來電)把我叫醒。我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出手機,連誰打給我都沒看的情形接了起來,聽到電話那頭有個女性的聲音說:「智仁哥,我們被家人發現了!」

我們?我們是誰們?我還躺在床上,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繼續睡,無可無不可的「嗯」了一聲。根據我的經驗,嗯的一聲以後,對方就會滔滔不絕的講一大堆。等對方終於告一段落,我再接著說:「好,那我們一起來禱告。」

結束。完美!

我還正等著「聽故事」呢,冷不防,電話那頭傳來一陣「誨暗不明」,但「撕心裂肺」的哭聲!夜半時分聽到這種聲音,我整個人從頭到腳打了個寒顫,清醒過來。連忙坐起身來,邊開床頭燈,邊看手機是誰打給我。喔,是目前高二的女生彥玲。

「怎麼了?彥玲怎麼了?妳冷靜一點。」安慰她的同時,我在腦中搜尋有關彥玲的記憶。

彥玲是高一時,進來教會開辦的音樂班學吉他的。她家就在教會旁邊,當時還不是基督徒;家人也都不是。在音樂班上課了半年後,教吉他的老師傳福音給她,她也願意接受耶穌基督成為她「生命的主」,就這樣,她受洗,後來也到青少年團契聚會。可說是「歸我管」了。

拜科技所賜,大家很習慣用臉書、Line聯絡,平時不容易公開在團契聚會的心事,透過這些工具,學生可以比較輕鬆的向教會的輔導、傳道吐露。不過我們青少年團契有個規矩,就是同性別輔導同性別,以避免不必要的曖昧。那麼,無論是男性輔導接收到女學生的訊息,或女性輔導接收到男生的,我們都要在最快的時間內,向傳道及輔導們公開(在專門的Line群組裡),但對團契守密。然後,女學生排給女輔導,男學生歸給男輔導。

每次只要團契有新朋友加入,我和另兩位輔導(一男一女)都會宣佈一次。這樣看來,我們那位女輔導是很辛苦的,只有她一個女生嘛!為此我多麼希望有個老婆,一同在團契工作啊!

然而,在這種情形下,某些學生即使被分配到輔導那邊,還是常常有事就直接找我。大概頭銜若是傳道或牧師,也同時變成中性了的。並且—這是我的猜測—大家一般也都不合理的期待傳道或牧師,必須更有耐心、更具智慧。

不過我跟彥玲也不熟,大概就逢年過節時,用網路傳達祝福,或是臉書社團的某事件底下的討論串互有回覆,這樣而已。

電話中的彥玲仍在啜泣,但平靜許多。我知道這時候什麼話都不適合說。於是等著。

終於彥玲帶著哭聲說:「智仁哥,我是彥玲,對不起,這種時間還吵你。」聲音壓得很低,像在講悄悄話。

「喔,沒關係,」我心裡蠻慶幸彥玲很有禮貌,又問她:「怎麼了?」

「我……今天太晚回家了……」彥玲說。

「喔,晚回家啊……」我還在想:「這還好嘛!」又問:「被媽媽罵了嗎?」

「對啊。」我想也是。

我又問:「妳是跟班上同學去逛夜市,還是幹嘛?」

「我……,」彥玲停了一下,說:「我去約會了。」

喔,這樣啊。



大概在三個月前,也就是暑假剛要開始的時候,彥玲開始跟隔壁班的男同學走得很近。男同學也是個吉他手,外型不錯,主要是社團成發的時後,他那彈吉他的魅力據彥玲說「風靡全場」。彥玲雖然是初學者,但在班上偶爾會被老師或同學拱出來表演,讓那位男同學發現到,主動在某次下課時間,找彥玲聊天。後來,就變成約在校外見面了。

以後的情節,就如某部電影的台詞說的:「從古到今,人類文明是進步了,可是愛情遊戲都是一個樣。」他們彼此間並不具任何的交往承諾:男生從未告白過,但彥玲心中卻十分篤定。一次次的約會,從牽手到偷偷接吻,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。

暑假開始,彥玲已經不能一天不跟那個男生見面了。每晚她都好期待男生說:「明天去哪玩吧!」當然有時候男生沒空,彥玲會失望,不過她認為,如果她們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的話,那麼,有幾天不能見面,也無所謂的!

在教會裡,彥玲什麼都沒說。團契她也照常來聚會,大家玩遊戲、一起討論,狀況都跟以前一樣。知道內情的,只有班上跟她要好的幾個女生,聚在一起總是問東問西。不過,還是有一個好朋友提醒她:「彥玲,我覺得妳可能還是要有所保留喔,他都不跟妳告白,可是妳們都……接吻了。好像怪怪的。」

而最讓彥玲在意的,是暑期輔導時,好朋友說的這句話:「哎,妳不是說放假妳們常出去玩嗎?可是在學校,他都沒有來找妳耶!」

對啊,彥玲在想,在學校裡他沒直接找過她,都是用line問要不要去哪裡,或聊天。暑期輔導明明都在學校,還是隔壁班,為什麼不過來講就好呢?更別說,男生的臉書,完全沒有跟自己有關的消息。這讓彥玲感到:他在躱她。

帶著疑問的彥玲,不敢問男生的想法,她怕男生會覺得自己不夠大方;尤其男生其實有好多愛慕者。不過,每次她們一起出門,如果走到比較隱密的地方,男生那樣熱烈的需要她的吻,這還不夠說明一切嗎?(我不知如何更準確的形容男生的態度,畢竟我是傳道不是作家;我只是覺得他就是色而已。)

開學了,彥玲和她所謂「男朋友」仍舊維持這樣的互動:彥玲永遠不多問,男生從來不關心。彥玲想盡辦法配合男生的邀約,男生從不在乎女生方不方便。

然後到了今天。男生約彥玲放學後,到附近一個很大、很漂亮的公園「吹吹風」。也許是下午三、四點左右下了場雨,地都還是濕的,在傍晚時分,天色將暗未暗之際,公園居然只有她們兩個人。微風徐徐,彥玲和那男生坐在草地上,還沒說什麼話,但心情是非常愉快的。

男生這時候輕輕拉起彥玲的手,彥玲就順勢靠在那男生的懷中。彥玲不知道怎麼大起膽子來,問那男生:「哎,你到底……到底喜不喜歡我啊?」

溫香軟玉(我相信這個成語絕對能用在此處!),男生的聲音好像也溫柔了很多,他說:「為什麼問我這個?妳不覺得我喜歡妳嗎?」

面對這樣的反問,彥玲決定要說開:「是啊,你……都沒有跟我告白?你都不問我,要不要當你的女朋友?我……不知道你在想什麼,我覺得我沒有安全……唔…」

話沒說完,男生用一個深深的吻封住了彥玲的口。無聲勝有聲。彥玲感到快要不能呼吸的時候,男生的嘴唇離開了彥玲,輕輕的問她:「妳說呢?」

彥玲沉浸在極大的喜悅當中,帶著微笑,好半晌都無暇回答這個問題。終於彥玲想到了什麼,先輕笑了一下,然後問男生:「哎,我們教會有上兩性交友課,我們傳道有教一種『毛里斯的親密關係十二階段』,他說啊……」

「嗯?」

「就是,我們已經接吻了嘛,然後,其實接吻已經是……夫妻之間,那種親密程度咧!」

「這是什麼意思啊?」

彥玲並沒有馬上回答。過了一會,彥玲很小心的說:「我問你喔,我們在接吻的時候,你……心裡是不是已經在想,在想……那個事情?」

「蛤?哈哈,妳在說什麼啊?」那男生聽不懂,覺得好笑:「妳們教會好奇怪喔,哈哈。」

彥玲有點惱怒,心裡想:「你再裝!你再裝!你什麼都不敢講。好!」心一橫,彥玲翻身坐在男生腰上,兩手環繞著男生的脖子。然後,不給男生有說話的機會,這次是彥玲用嘴封住對方的口。彥玲好像是一團火,她的吻要把那男生燒盡一般!

不知過了多久,彥玲鬆開了嘴唇,然後她問:「現在、現在你在想什麼?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麼?」

男生喘氣喘得好重,口乾舌燥的反問:「彥玲,妳是不是…是不是……想要那個?」

彥玲笑了起來,輕輕的問他:「你呢?」

話才說完,那男生的雙手將彥玲抱得好緊!他的嘴唇要尋找著目標之際,彥玲稍微將他推開,然後說:「你說,我是你的女朋友嗎?除了我,你沒有別的對象了嗎?你現在,要給我說清楚!」語氣有點冷冰冰的。

以為會聽到令自己滿意的答案,彥玲沒想到她聽男生這樣回答:「嘿!妳是在、妳是在跟我告白嗎?」

男生的一句話,如同一盆冷水從彥玲的頭上澆了下來,熱情同時也被澆熄。她不發一語的站了起來,面無表情的看著天空一陣子,然後,彷彿下了決心似的深深呼出一口氣,不再看那男生一眼,逕向公園出口走去。臨起步時,彥玲不帶情緒的說了一句: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。」

彥玲頭也不回的走了。她並不知道那男生是什麼表情、說了什麼,或有什麼反應。

彥玲失魂落魄的在自家附近的熱鬧商店街晃來晃去,好難過好難過,拼命忍住要奪眶而出的眼淚。從人潮最多的晚餐時間,然後到店家都要打烊的十點多鐘,終於她的胃大聲的向她發出抗議,她才驚覺這麼晚了!爸爸媽媽的未接來電數有多少,就更別提了。


而,那男生的未接來電或未讀訊息數,是零。

「所以,」我問:「妳回家以後,是怎麼解釋晚回家的事啊?」

「我說跟同學去看電影。反正不管我說什麼,他們都不管啦,反正都要被罵。」

「那妳剛剛不是說妳們被發現了?」我記得最早我接起電話來,彥玲是這麼說的。

「有嗎?沒有吧?」

現在年輕人的說話邏輯,總是可以讓我吃驚不小。「可是妳剛剛在電話中哭那麼慘,應該也會被爸爸媽媽發現吧?」我問。

「應該不會。」彥玲吸了吸鼻子,又說:「我躱在棉被裡。」

喔,難怪她的哭聲聽起來那麼「誨暗」了。

嗯?那彥玲就是要告訴我這個嗎?

我問她:「那妳打給我,是要我幫妳什麼忙嗎?」

「智仁哥,我……是不是很笨?」

我心想,妳半夜不睡覺,就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笨蛋嗎?那沒問題啊,我就……

彥玲繼續說:「他到現在,都不問我到底在氣什麼!他約我出去,從來都不問我有沒有想去的地方?有沒有時間?他也從來沒主動關心我過得怎麼樣!」

「然後我、我、居然還想跟他……跟他……」電話中又傳來那種悶悶的哭聲:「嗚哇哇哇……」

我沒有安慰她,因為我想,還是等她冷靜點再說吧!

說真的,我是有點沮喪,因為青少年團契才剛上完婚前輔導課。我們十分盡力的營造出一種美好的愛情生活,提供給青少年一種盼望;推廣一種,戀愛或是結婚,都必須不斷學習的態度。讓理性思考加入到兩性關係中,更認識別人,也更認識自己。

「真愛,值得等待。」我超喜歡這樣的心態。更何況,無論一段感情的起浮、或成功失敗,我們都能在其中體會上帝的恩典。這正是我們勇氣、福氣的來源。

不過,彥玲也只是想靠自己多一點的付出,去獲得自己想要的幸福吧!這種心意,不應該去質疑的,畢竟,誰不想去愛,以及被愛呢?聖經裡的「雅歌」這卷書,有個詩句寫得直接:「因為愛情如死之堅強。」

世上的我們,逃不過愛情,正如同我們逃不過死亡。

當然啦,我還是希望,彥玲終究可以認識這位上帝,以及,祂就是愛。

「唉……」我在心裡長嘆,伴隨著彥玲夾帶著哭聲、斷斷續續的自責。現在我該說什麼呢?不知道,有點無聊。可以開電視嗎?

如果我有個老婆,可以照顧這些小女生就好了。

最後,彥玲也沒再說什麼了。於是我勸彥玲先去睡,在電話中帶她禱告完,掛了電話。我一面簡短的在我和兩位輔導的LINE群組留下訊息:「彥玲剛剛打電話給我,有感情問題,見面再詳談。」一面心想:「我該請彥玲找那個男生一起來談談嗎?彥玲看起來是真的喜歡他啊。」

故事還沒結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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